司幽這廂尚不得解，遠處卻隱約有些動靜，她覆又隱了氣息與身形，藏身在殿內一角。

“尊上也真是的，整個北境皆在我魔界掌控之中，受魔氣影響，北境中人意識全無，又何須下令我等日日巡視？”領頭那人推開殿門，頗有微詞道。

那人身側跟上來一人，提醒道：“不可妄議尊上。大戰在即，尊上也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。”

“若說萬無一失，夙郃殿那位，可是北境中唯一一個不受魔氣影響的，尊上為何不將夙郃殿結界撤了，讓她也嘗嘗魔氣的滋味？”

“尊上說了，北境王實力不容小覷，現下將她困在夙郃殿，才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
“要我說，尊上怕是私心作祟。我雖未見過北境王，可聽聞那位北境王乃是傾城之姿，百花宴上，尊上還曾與她相談，尊上他……”

“你快別說了，趕緊巡視，巡視完還得去面見將軍。幸虧尊上近日在靈脈那處，否則就憑你呀，禍從口出。”

“我自然知曉尊上在靈脈，要不我哪敢議論尊上……”那人訕訕地縮了縮脖子，聲音越來越小。

一刻後，兩人將整座宮殿皆巡視了一番，未發覺任何異常，這才關了殿門離去。

司幽若有所思地瞧著殿門的方向，待兩人氣息遠了，她周身靈力流轉，隨即施了瞬移術法，而目的地，則是靈仰臺。

適才那二人是魔界軍士，從他們的言行和修為來看，約莫不是普通軍士，應是精兵。依他們所言，整個北境現已被魔氣沾染，受魔界所控。雖不知魔界意欲何為，但如此費心控制北境，想來與那人所提之大戰，脫不了幹系。

或許，魔界沈寂已久，終是按捺不住，要引發三界紛爭了。

只是，在這場局中，司嵐又是何種角色呢……

司幽自雲階而上，越過夙郃殿，在靈仰臺入口處，尋了個隱蔽之地靠著。靈脈主體深處只允許司家中人進入，況且此前司幽親眼得見司嵐獲取靈脈認可，若是他歸順魔界，助魔界控制北境，那一切便說得通了。

如那兩名魔界精兵所言，魔尊應在靈仰臺內，而現下靈仰臺結界封閉，說不定，司嵐亦與魔尊同在，為免打草驚蛇，司幽只得先行以神識探查。

她還未有所動作，結界竟陡然大開，迎面而來一陣破空之聲，她眼見只一襲黑衣，鬥篷之下露出一雙冰寒的眼，本是劍鋒淩厲，卻堪堪停在她身前方寸之地。

“慕白，停手！”有人低聲制止道。

劍氣攜來的靈力未消散，一一被司幽瓦解，她不動神色地看著慕白，這是她第一次見其真容。與百花宴上的客套隨和不同，此刻的慕白神情冷漠，倒好似不想與司幽有過多的交集。

而那位制止慕白對她出手的人，他的聲音司幽可謂再熟悉不過，只是當他身著與慕白一模一樣的黑衣出現在司幽面前時，司幽眼底詫異，語氣甚至比慕白神情更冷，她道：“司嵐。”

司嵐面上覆著銀色面具，周身魔氣縈繞，身份昭然若揭。

那面具上刻梵文，與他額間花紋相映，是歷任魔尊的象征。

見司幽直直看向他，司嵐輕嘆一聲，隨手取下面具，交予慕白，道：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“可是尊上，她……”

司嵐笑了笑，“你若是不放心，便在靈仰臺外等著我罷。”

慕白有些不甘地看了二人一眼，終是妥協道：“是。”

許是怕司幽不習慣，待慕白離去後，司嵐將自身魔氣盡數壓制，幾經變幻，又成了司幽所熟悉的模樣，白衣雲靴，帶著一貫的溫和平靜，“小幽，你來了。”

“你一早便猜到我會來？”司幽眼底一絲嘲諷，顯得分外疏遠。

“不。我倒是希望，你永遠不會來。只是，小幽修為高深，夙郃殿的結界，想來也困不住你。”

“所以，你那日在酒中下藥，也是怕我擾亂你的計劃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？”

“是。不過，我更想保護你。”司嵐神情未變，認真道：“小幽，今日的局面，我從數年前，便開始謀劃了，我知曉你的脾性，你定然不會坐視不理。可是，你救不了北境的，莫要將自己卷入其中。”

司幽冷笑一聲，“你倒是了解我，但現下，你又是以何種身份面對我？司嵐，抑或是……魔尊。”直至此刻，司幽終是明了為何司嵐身為嫡子，司逸卻從不願將北境之權分與他，甚至還逼她發下誓言，此生決不能讓司嵐手握半分北境的實權。原來，司逸竟是一早便清楚他的身份。

司嵐身上有著一半北境司家的血脈，這點毋庸置疑，否則他不可能獲取靈脈的認可。而魔尊一位事關重大，魔界雖說以實力為尊，但司嵐畢竟有一半的血脈和靈魄來自神界，魔界不可能毫無芥蒂，除非司嵐的生母在魔界身份高貴，足以讓魔界忽視一切，司逸正是清楚這一點，才不肯交予司嵐北境實權。

一旦魔界知曉司嵐的身份，終有一日，在魔界與神界對峙時，司嵐要做出抉擇。與其讓司嵐掌握北境實權，使得北境成為魔界的附庸，倒不如徹底毀去這種可能性。

“小幽，若你願意，我更希望我此刻的身份，是你的兄長。”

司嵐語氣真誠，換作從前，司幽定然會信他，可現下是什麽境況，她已然看不透司嵐了。說到底，北境變成如今這般，司幽也脫不了幹系，若是她不曾毫無保留地信任司嵐，哪怕懷疑過他一次，也不會囿於局中而不自知。

“兄長？”司幽似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，連帶著神情也有些嘲諷，“司嵐，你想要什麽？控制北境，讓北境為魔界所用，挑起三界紛爭，這便是你所求的公道嗎？還是說，因為你心中的恨意，恨不能毀了北境，乃至整個三界？！”

“小幽，不是你想的那樣。三界由來已久，各界相互制衡，可數萬年來，神界恬居三界之首，以正義姿態，背地裏多少次打壓魔界，這點你是清楚的。魔界中人求和，一步退，步步退，而神界呢，卻得寸進尺。只因魔界所修之道與神界不同，所以，神界認定，修魔便是惡，便是與他們心中的制度背道而馳，就好似北境中人對血脈的執著，認定了生來卑微，便永不可逆轉。”

司嵐直直看向司幽，眼底幾許壓抑的情緒，“所以，北境的秩序，我要重塑，而三界的秩序，我要將其徹底抹去，唯有此，才有公道可言，小幽，你能明白嗎？”

司幽閉上眼，再睜開時，竟有一種滄海桑田的錯覺。司嵐所言，她是明白的，只是，讓三界為之血流成河，代價太大了。她身為聖女，深谙天道便是制衡之道，天道不會偏袒三界中任何一界，魔界與神界的境況已然失衡，司嵐只需等上一段時日，天道定然會讓靈族出面，屆時一切都會有所好轉。

只可惜，天道一事，司幽不可洩露，司嵐自然也無從知曉。她搖了搖頭，語氣疲累道：“司嵐，停手吧。”

司嵐皺著眉，顯然是不能認同，“小幽，我以為，你會懂我……罷了，既然如此，那你便好好看著這一切吧。”他眼神驟然變換，魔氣釋放，交纏著朝司幽而去。

司幽猝不及防，籠罩在那魔氣所形成的結界中，她竟是不知，司嵐的修為已如此高深，怕是比她還要強上許多，難怪她甫一至靈仰臺，便已被察覺。

“小幽，我本不想這般對你，現下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時日，待事成之後，我便放你自由。”司嵐指尖繞上魔氣，修長指節微屈，源源不斷的靈力自靈脈中被抽出，在司幽腳下形成一個禁制般的圖案。

隨著那圖案的形成，司幽只覺體內靈力正一點一點被凍結，她咬了咬牙，神思微動，掌心靈力流轉，一柄長劍轉而握在手上，她低聲喝道：“嬋練，破！”

劍鋒之下，結界轟然碎裂。

這柄劍，已逾千年未曾現世。

司幽行大禮之際，司逸將嬋練交予她，言及其乃司幽雙親遍尋三界，為她覓得的神器，只可惜，卻未能親自相贈。自那以後，司幽便將嬋練收了起來。

這千年來，從未有人能逼得司幽召出嬋練，司嵐是迄今為止，第一個。

“司嵐，我最後勸你一次，停手吧。”

“小幽，我已經……無法回頭了。”司嵐周遭魔氣大盛，不過剎那，他眸中已被魔氣浸染。

“既如此，那我便親手了結你。”司幽神情冷冽，掌中嬋練上浮至虛空，她微微一送，那劍身霎時分出數道幻影，萬劍齊發。

司嵐輕笑，竟也不躲，他道：“小幽，你傷不了我的。”話音未落，數道劍影降下，司嵐所處之地裂紋橫生，而他滿面笑意，未曾沾染半分。

嬋練又繞回司幽掌心。

司幽心下甚為不解，適才那一擊她分明已傾半數靈力，為何司嵐竟能毫發無傷？她顰著眉，忽然想到司嵐以魔氣困住她時，從靈脈中抽出的靈力。

司家先人為免後人對靈脈索求無度，曾在靈脈處起誓：司家中人，除卻修行所需，不可任意調動靈脈靈力。若是此刻靈脈仍將司嵐認作北境王，那他絕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抽取靈脈的靈力。

況且，司嵐身上有著一半魔界血脈，血脈沈寂時，靈脈主體或許會因感受不到魔氣而認可司嵐，但只要他血脈蘇醒，哪怕是一絲魔氣，靈脈主體便會立即將其剿滅，甚至會殃及司嵐。

魔氣不同於上古之力，其與靈脈中的靈力，就如同神界與魔界所修之道一般，格格不入。使得靈脈受魔氣侵染，甚至於整個北境都不能幸免，司嵐到底是如何為之？

莫非……

司幽眼底滿是不可置信。

司嵐維持著嘴角弧度，道：“看來，你已經猜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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